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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斯卡布罗的崖壁(兄妹伪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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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7.阁楼上的疯女人
      其实每次,任知昭说这句话的时候,任子铮都不是很确定她的意思。
      什么叫他是王桦的好大儿。
      但是今天,望着她熄灭的双眼,那样他从未见过的沉寂和无望,他突然都明白了。
      王桦,她亲爱的妈妈,她无法不爱的妈妈,那个她拼命想逃离,又深陷其中的妈妈,给了她生命,爱,还有漫长且无法摆脱的痛苦。
      在任知昭眼里,他和王桦并没有什么不同。
      任子铮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从未有过的侮辱。
      不是这样的,不可能是这样。他又不求她给他长脸,不求她在什么隔壁老赵老张面前让他抬得起头,不求她回报,他甚至不求她同样爱他。
      他的爱是牺牲,是献祭。他的爱是纯粹的。
      没有人比他更纯粹。
      “你说什么?”
      他坐到床边,缓缓俯身,双手撑到她身体两侧,盯着她那张脸,声音很轻,像哄,“收回去,你不是那个意思。”
      任知昭只是静静望着他,不躲,不动,不回应。
      “说。”他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带着股近乎病态的执拗,“你不是那个意思。”
      她依旧沉默。
      任子铮手僵了一瞬,然后勉强笑了笑,松开手。
      “没事。” 他站起身,语气柔了些,“我让你冷静一会儿。”
      她现在一定是不冷静的。不冷静,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才会像疯子一样拳打脚踢,歇斯底里。
      他走向墙边,按下开关。窗帘缓缓合上,光从任知昭眼前一点点退去。
      任子铮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儿,把她一个人留在床上。
      手还被捆在头顶,不过问题不大。
      他出去前,特地在她手臂下垫了个枕头,不至于难受。
      无所谓了,捆就捆吧。折腾一天,她也累了,就这样躺着休息也好。
      反正,她回来之前该回的邮件也都处理完了。幸好。
      任知昭发现自己是有这个本事的,无论周遭如何分崩离析,她总能把该做的做完。
      她不该难过的。
      很正常,这世上本就没有无条件的爱。
      从她被爸爸抛弃开始;从她被迫离开家乡,接受新家庭开始;从她只身回到上海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开始;从她孤身一人来到洛杉矶闯荡开始……她的身边,从来就没有别人。
      一直以来,都是她一个人对抗全世界。她早该习惯了。
      可为什么,身体某个角落隐隐作痛。
      一根神经牵动另一根神经,那疼痛细细密密地攀爬上来,竟让她连睁动眼皮都苦不堪言。
      她只能闭上眼。
      闭上眼,好像疼痛会随着黑暗消失。
      不过没能闭多久,她听到开门的声响。
      任子铮又回来了。
      他走到床边坐下,拿了杯水,水里插着吸管。
      他把吸管递到任知昭嘴边,她没拒绝。
      嗓子里的血腥味已经退去,水滑进喉咙,一下子好受了许多。
      她喝得有些急。
      任子铮盯着她,忽然伸手,把吸管从她嘴里抽走。
      “你冷静了没有?”
      水被剥夺的那一刻,任知昭下意识想去够,却够不到了。
      “说,你不是那个意思。”他说。
      可她就是那个意思。
      她就是觉得现在的任子铮和他们所有人都没区别。她为什么要收回。
      “不说话了?刚才不是挺能说吗?”
      她抬起眼,直视着他,眼神又冷又恨。
      任子铮嘴角的肌肉极微地抽动一下。
      最后,他还是把吸管递了回去,让她喝完了杯中剩下的水。
      喝完水,任知昭立刻重新闭上眼。
      黑暗里,她听到他说:“要上厕所吗?”
      她不理,不回应。
      屋里于是又静了下来。
      任知昭躺在黑暗中,整个身体沉在一种近乎失重的疲惫里。
      好累好累,五脏六腑,连每一根头发丝都像压着铅一样沉重。
      不知这样躺了多久,任知昭睡着了。
      她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梦到自己签了公司,公司的老板是任子铮。
      任子铮说:“来,唱段东北二人转我听听。”
      最后任知昭一把火把公司给烧了。
      烈焰升腾,他们站在火海中央,隔着扭曲的空气望着彼此,谁也没逃。
      火越来越旺,越来越热。最后她竟然被热醒了。
      她醒来时,被困在一个很热的怀抱里。
      任子铮躺在她身侧,像条巨蟒,缠得她快透不过气,不动声色地吻她耳朵,下巴,脸颊。见她睁开眼,他顺势吻上她的眉梢,又重又烫。
      任知昭睡得晕晕沉沉,意识陷在短暂的空白里,肌肉记忆让她本能地想要回吻,可下一秒,她听到他开口:
      “你冷静了吗?”
      任知昭被浇醒了。
      室内开了盏小灯,灯光昏黄,勾勒着他的眉骨,他的鼻梁,他的唇线。
      他离得那么近,她甚至能看清他每一根睫毛的弯曲。
      她沉默地看了他几秒,忽然笑了。
      这种近乎泼皮无赖的执着,竟然有点好笑,让她忍不住。
      “不冷静会怎样?”她哑声开口,“你要把我变成阁楼上的疯女人吗?”
      任子铮的表情瞬间变了,睫毛在她眼底颤得像要碎掉。
      “噢,别难过了。”
      她都没难过呢,他怎么替她难过上了。
      她用悲悯的语气低声道。要不是此刻双手还被捆着,她会捧住他的脸可怜他,
      “阁楼上的疯女人最后死了,罗切斯特先生最后残了,但是收获了美美的爱情,大家都有美好的未来。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任知昭自言自语般地说,她从没指望任子铮听懂她的这些哑谜。
      可她从他缩动的瞳仁里看出,他听懂了。
      这一晚,任子铮仿佛突然开了窍。
      她每一句讽刺,每一个暗喻,他都听懂了。
      他明白,在她眼里,他和那些背弃她,打压她,伤害她千百遍的亲人没区别。
      他明白,在她眼里,他是给她贴上“疯癫”标签,囚禁她的恶人。而他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幸福。
      任子铮接受不了。呼吸突然重了,急促而压抑。
      她这张嘴,还是别说话的好。
      “昭昭……我……我为了你……”
      我为了你,付出了一切。
      我为了你,已经做到这个地步。
      你在医院躺了几个晚上,我就几个晚上没有合眼。
      你以为,我是怎么在叁天之内为你创造出你这段时间所享受的一切?
      我本可以把你带去旧金山,带在身边。可我怕不一样的气候会让你应激,也不想你为了定期的复诊两头跑。
      我宁可自己多跑几趟,我不怕辛苦。
      我甚至下定决心,要在这个我自己创办却恨我的破公司里一直熬,熬到它被收购或是上市。
      那时候,我可以以个人名义开个公司给你玩,所有人都会捧着你,赞美你。
      我只想让你被世界温柔以待。
      我已经做好了把我的一生都献给你的准备。爸妈怎么说,外界怎么看,都不重要。
      大不了,我就以哥哥的身份永远陪着你,不管旁人笑话也好不理解也好……
      任子铮从来不想把自己的付出与辛苦挂到嘴边反复念叨。
      他不屑于那种廉价的示弱。
      所以她便一无所知是吗?
      他的爱,在她眼里一文不值,是吗?
      甚至比不上名利场里那些虚伪的,转瞬即逝的“爱”。
      他一个人的爱全给她,难道还不够吗?
      他近乎哀求地低声道:“求你……说……你不是那个意思……”
      “你说,你知道我很爱你……我比所有人都爱你……”
      “求你……”
      他语无伦次,一遍一遍地哀求。
      曾经他求她说“我爱你”,现在他只求她说一句“我知道你爱我”。
      可连这,任知昭都不愿意说了。
      她只是睁着一对沉重的眼皮,默默望着他,望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在眼尾悄然聚起一滴泪。
      然后,那滴泪落在了她的脸上,热热的。
      如果她的手没被捆住,她也许会伸手擦掉,再替他擦掉。
      不过任子铮很快自己抹了一下,然后低头,把脸埋到她耳侧,不让她看到。
      “昭昭,没事……”
      他声音沙哑,带了点鼻音,
      “你现在不清醒,我让你冷静冷静。”
      说着,一个湿热的吻落在她的耳垂上,轻柔又颤抖。
      吻沿着她的颈线往下,细致,缓慢。他一边吻,一边撩起她的上衣。
      在她身体轻微的瑟缩与不明显的抗拒下,吻停了下来。
      她的胸乳,在他眼前,柔软,乖巧,和它们的主人截然相反。
      任子铮低下头,用力含住。
      做的时候,伏在你的胸口流泪,我的眼泪会不会刻进你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