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你……”他愣了许久也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
我清楚地看见他瞳孔震颤着,然后别开了头:“你一直生活在这种环境,不理解我说的话也正常。”
远处的宫卫扬声开始催促沈十二回到宫墙外。
我一抬眼却看见宫道上一女子在一众人的拥护下缓缓走向宫门外。
视线不受控制地跟着她,看着她受众人敬仰,一步一步踏上一辆华丽的马车上。
而那辆马车内的人似乎等了这女子许久,以至于女子才靠近,车帘就被一男子修长的手从里掀开。
刚才还一路追随她的那些人皆自觉行礼告别。
而就在那女子弯身即将要进入车厢的前一刻,她忽而像是有所感应般朝这边看了过来。
同在京城,却是有好久未相见了的我的母亲。
她看了过来。
穿过累累岁月,不远的距离,她毫无防备投过来的目光却仍是如此平淡,带着审视。
我忽又想起母亲曾经对我的告诫,不要总垂着眼角,这样不显女子凌厉。
于是我下意识眨了眨眼再次看过去时,华丽的马车轻晃,远离了宫门。
我想这高台果然还是离宫门太远了些,母亲未认出来我,也合理。
沈十二听到宫卫的催促后转身就要走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弯身搜寻起来。
“那铁丝环吗?”
在他抬头看向我时,我抬手指向一个地方,“在那呢。”
他依言去找,找到后擦了擦灰就将那个用铁丝粗略缠绕成圈的铁环套在右手腕处,然后扯下袖子遮起来。
“这东西戴手腕上是用来做什么的?是你们男子新兴的手饰吗?”我问他。
他瞟了我一眼,那表情就像是在告诫我,他的事我少打听。还有,我很烦。
我笑了笑:“戴这么多铁丝在手上,不怕被雷劈嘛?”
这不是在与他开玩笑,我小时在忠叔那就反复听到过一男孩因偷窃金属器,被雷劈中的故事。
他身形有一瞬间的顿住,像是在强忍想要再次翻上高台揍我的冲动。
我又望了宫外方向一眼,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不再与沈十二逗趣,转身下了高台向琼阳殿走去。
“不会。”
温去尘垂眸站在琼阳殿门前。
“温世子不怪我便好,我怕生,此次召你来本是看在华月的面子上才顺便让你跟着一块入宫涨涨见识的,你就站那说话挺好的,只不过回我话时声音给我大些点……”君嘉礼懒散地坐靠在屏风后的椅子上,宽大的宫装袖摆因手部的动作下滑至手腕处,修长的手执起一壶清酒倒入杯中中:“温、去、尘是吧,我从前倒是从未记得过有你这号人物……”说着君嘉礼从屏风后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一番温去尘之后眯起了眼睛,又很快地回到了屏风之后:“呵,实在是寡淡,倒和你这单薄的名字对得上了。樊舞不是花楼最基本的舞吗?我不过是要你舞一曲让我等宫墙之内的人涨涨眼见,你怎还不愿呢?小气了不是?”
“殿下说的樊舞是何种舞?臣子从未听说过。”温去尘缓缓抬眼看向屏风上不清明的人影,“可,殿下是如何知晓樊舞的?”
话音才落,屏风内传来酒壶被砸碎满地的声音。
此声音过后,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沉重。
我:“……”
樊舞是我告诉君嘉礼的,喝酒喝到尽兴时,我还曾要他学。
说自己偶然路过花街看了一眼正在跳樊舞的男子就难移开眼睛,此舞非凡品。
然后我再次被传召入宫就是因为这舞太难学而被君嘉礼召到琼阳宫挨骂的。
爹的,还是来早了。
第14章
我缩在琼阳殿前院的花树后不敢动弹。
一旁的侍男偷偷瞅我,我立即对他讨好一笑,然后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侍男瞟了眼殿前来了许久还未能被允许进殿的温去尘的背影,又看了眼我,复又重新垂下眼。
有红色的酒液露出屏风外,宫人低头匆匆聚过去收拾。
君嘉礼尖锐的声音从屏风后传出:“哼!若不是常去花楼学这类下三伎俩,你是如何那般凑巧刚好遇见醉酒的楚二世女?若不是学了这些下三伎俩,你这等姿色如何入得了她的眼?你好歹身为御史之子……对了,你是御史之子来着。”
“嘭!”
屏风被君嘉礼骤然踹倒,显现出坐在宽椅上衣着华贵满目怒火的皇子,殿内一众侍男跪倒一地。
君嘉礼缓缓起身,踩着倒地的屏风一步步走向温去尘:“御史之子以往参加过的宫宴不少吧?怎会不识我与楚二世女,更不可能不知我与她之间的事,你到底是怎么敢的?”
温去尘仍是垂着眼眸,声音不减:“殿下与世女,臣下在此之前虽无缘结交,却的确认识。可我与世女是因两情相悦走到的这一步,不知殿下问的‘敢’字是何意思?至于您与世女之间的感情,那是儿时情谊,世女她是如此告知臣下的。”
“你居然敢在宫中当我面扯谎?!你明知道她曾和我有过婚约,每次宴会上,但凡她在,都是与我站在一处,你是怎么敢的?从我身边抢人?你和你那个死古板的娘有几条命和我抢?”
“还有,你刚才说什么了?”君嘉礼停在了温去尘不远处,头侧向一边眼神死死锁着温去尘。
殿内短暂的死寂过后,我听到温去尘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两情相悦,儿时情谊。”
我躲在树后无奈闭眼,温去尘你惹他干嘛啊?等下还不是要我哄?
“两情相悦?哈哈哈哈,南嘉国楚、温两家的孩子两情相悦?”君嘉礼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笑话般笑的痛快又嘲讽,“你娘温言道每日站在那圣文殿中字字泣血参楚珩时,知不知道自己家中出了一个如此痴情种啊?”
温去尘藏在两袖间的手紧紧相扣着。
楚珩,文采卓然满腹谋略,一路官至拜相才到青年。
官场中人谁都不得不对这样的女子高看一筹。
初次从母亲口中听得这个名字的时候至多伴随着年轻心思不定,男女之事上有些轻浮,但政治手段着实高明。
可随着此人的名字在家中被母亲提及的次数越来越多之后,这人野心不掩,拨弄风云,手段为人不齿,危害国家安定的形象便在温去尘的心中种下了。
初听时温去尘只当是与自己无关之事,可后来每每母亲家中与他人谈及此人时,内容总是让他心惊肉跳。
温去尘的沉默看在君嘉礼眼中象征着妥协,他缓缓走近将一把匕首放在温去尘手中:“来,左边脸还是右边脸你自己选,只需要一道,可能会有点痛,你忍忍就好了,总好过死不是?等划过之后你就回去,以颜丑配不上楚二世女为由主动退婚,把她还给我,我就不追究你勾引她的事了。”
温去尘猛然抬起眼,去确认君嘉礼此时的眼神,可对方眼中并无太多波澜,有的不过是对他纯粹的厌恶和恨。
他张了张嘴,看向那把精致的匕首,强忍着声音中颤意:“殿下当真要如此?”
“当然是玩笑的。”
我从树后出来,拍了拍裙角。
温去尘回头看向我的瞬间,眼中委屈几乎要奔涌出来,似有满腹话要说。
说实话,这样我见尤怜的场景很让人怜爱,我隔空对他安抚一笑,要他放心。
只要我出现了,君嘉礼就只会冲我发颠啦。
果然,下一刻。
君嘉礼:“你给我滚!”
我眼睛一亮:“好嘞!”
稀奇!来了这琼阳殿刚露脸就能走?这等好运气待会出宫定要去赴欢楼来几局。
几乎是条件反射般我立即转身,走了一步,又回头:“去尘,殿下乏了,和殿下道别,我们出宫。”
反应过来的温去尘正要抬手行礼,却忽然一把匕首向他砸来,几乎是贴着脸侧擦了过去,被掷在了殿外的地上。
“楚华月!你什么意思?你不想见我就直说!每次传召你推三阻四,进了宫宁愿去找下人闲聊也不愿进我琼阳殿!”
君嘉礼气急吼完几乎要接不上气,喘息着瞪我。脸色有些涨红,眼角的泪滴如艳丽花瓣上的一颗露珠。
“你看你总是这样……”我带着笑意,将匕首捡了起来还仔细擦了擦灰,“明明你心里不是这么想的,再好听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都变刺耳。”
我走向他们两,先是将匕首递给温去尘:“这是殿下送给我和去尘即将结亲的道喜礼。去尘,快收下。”
这“礼物”温去尘明显不愿,在我又向他推了推后,他伸手过来正要收下却被君嘉礼抢了回去反手又扔到了另一边。
他姿态高傲,瞥了一眼温去尘,道:“还未成婚呢,收什么礼。”
“哈哈,嘉礼不似从前大方了啊。”我嬉皮笑脸,越过温去尘去牵君嘉礼的手,拉着他往里走,却被躲开,我无奈只好轻车熟路的自己在殿内寻了把椅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