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他不敢?他有什么不敢的?
他曾经威胁过我,算计过我,和我面对面吵过,现在却告诉我他竟生气都不敢了?我甚至方才都下意识做好了将迎接他生气的准备!
“你不敢?……”我伸手想拉住他,想拉近点看看他现在隐在黑暗处的表情。
可这样普普通通一个动作却像是惊吓到他,去尘连退几步,宽袖拂动,将我挥开。
“就是因为你不对我做什么!你什么也不对我做!你让我觉得我自己不如他们所有人!我现在什么都没有,然后你就要娶夫了?就要纳侍了?”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声音中夹杂着更重的喘息声:“所以我哪敢生气呢,我一旦生气你就再也不会看向我了不是吗?回想起来,走到这一步,我最开心觉得离你最近的时候竟然是你对我说你会以夫礼待我的那天……在成亲前的那天凌晨,我穿上嫁衣的那刻我才终于向你真正靠近了一步,然后就是这么短短一步,还是被你推回了……难道夫礼,就是在人前相敬如宾,人后冷落吗?”
方才的那一甩袖,让他向来齐整的衣裳有些乱了,他也没有再管,而是看着我一字一顿问道:“是啊……我才是你的夫人啊。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看了看自己方才被他甩开的这只手,微微拧眉:“我如何对你了?你倒是说说。”
这个问题让温去尘沉默了会,忽而他走向我,与我站得极近,然后垂首,淡色的眸子转动紧盯着我脸上的每个表情,缓缓问我:“两块玉佩就能换得到的人能是什么样的人?”
我一愣,仰头看他。
原来让他如此情绪着的是因为沉影?
难道是觉得我对沉影的付出的是真心?
在他看来毫无价值甚至有着残缺的沉影,却被我不怨麻烦不计利弊的善待着。
他担心我给沉影的感情是女子对男子的那种最纯粹而又沦陷的爱。
而这种情感,是他所最想要却一度没能得到的。
他走来的一路,似乎总需要很多东西来换。在京城绝顶的声名样貌、家世、智慧、手段甚至尊严、以及他身上那原本配有的,现在却无形之中被折了几折的一身傲气……
就如迎冬宴上,他试探我对嘉礼的情感一样,只不过那时候,他试探出了我对嘉礼的利用,可在沉影这里,他看不到任何关于利用算计的痕迹……
其实我也不觉得自己对沉影有着什么特别特殊的情感,且在言家的时候,我不是也已经在去尘面前选择过了一次吗?我选了我自己……不然我本该直接那天就将沉影带回楚府的。
且沉影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没心机没手段的,甚至连话都不会说。
如此猜测着我没及时回话,去尘便又追问我道:“是因为他姐姐现在担任巡抚使?还是他很会伺候你呢?”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脱口道:“你别这么说沉影。”
“那我说谁?”温去尘从胸腔里闷出一声笑,紧接着道:“我该说君嘉礼,还是沈十二?!”
说罢,他从怀中将一个坠子掷到了地上,坠尾的玉佩磕到地上,在极短的一声脆响之后,碎片飞溅四散。
玉摔完,他自己也微怔了片刻,似乎在惊于自己做出了这样不雅的行为。
我定睛一看……哦豁,那纹路和样式,皇宫才有的,且眼熟得不行,是嘉礼的。
顿时我便觉得一阵头疼。
难怪之前嘉礼跑到我和去尘的房里一阵转悠,还当着我的面要将去尘的东西往地上摔,我接住了他就转身去了床上,原来是去藏这个坠子去了。
……他这是存心将贴身饰品放在床上用来气去尘的。
“我不过是去了温府三日,妻主便已经择好了三位新人?”温去尘好笑般地说道。
“你回了一趟府里?”我本以为他是直接从温府来这的。原来他此时这般气性,不止是因为沉影的事。
“我本来也是想和你说这些事来着。”我坦言道:“可你有什么好生气的呢?这不是你选的吗?去尘……”
“我说了。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很失望,我是对自己失望。我以为我做得到,只要在你身边,站在你身边夫人的位置,我以为我就可以将一切处理好,让你能正视我!”说到这他忽而两手捧起我的脸,凑近地看我:“我选的?只有我是吗?你从就没选我是吗?楚华月你以为你说这些就有用吗?既然如此看不上温家子,那你当时倒是忍住啊?你就这么的忍不住?花街上你忍不住,宴会更衣你忍不住,对哑子对沈十二你都忍不住,是个男子都能在你这里分得一份爱是吗……这就是楚家女?”
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从玉碎的那一刻开始骤然变得剑拔弩张。
这下我真的有被气到了,虽说他说的全都事实。
但这些……试问换哪个女的又能忍得住的?且我为什么要忍呢?
“哈!”我不禁气笑出声:“那你呢?你倒是忍住啊,忍住别来找我啊,别在我面前乞怜啊?……怎么?在我身上用了一次药,主动朝女子张开腿的滋味让你着迷了?所以后来三番五次找上我?你忍住了没温去尘?温府莫非都是这样教导族下的男子的?”
想要做主夫就得忍受这些,难不成温去尘他也想成为这府尹夫人那样妒夫?
两人将话都说得难听,对视着的视线,不再像以前那般或计算或虚假或……相互着迷试探,有的只有怨气和不解。
至少我是这么以为的,且我觉得在我说出这样一番羞辱他并羞辱了向来最看重面子和教养的温氏的时候,他一定会破防,会干脆甩头走,就算此时忍下来,这句话也一定会被记恨在心底。
可今晚在我眼前不对劲的这个去尘,再一次出乎我意料。
即使在我说话时,他浑身已然在发抖,还有泪从他的一只眼睛滑下来,他也并未松开我,反而是更压近距离至两人呼吸交缠才停。
他哽咽着的声音还裹挟了某种近痴的笑意:“我为什么要忍住?我又不后悔……你再娶夫也好,纳侍也行,而我温去尘永远是你的第一夫人。族谱上我的名字已与你并排,而他们就算跨进这道门,今后连他们所出的孩子都得垂首尊我!我……不后悔,我甚至想想都觉得痛快。”
他这话是说爽了,但哭着说就……
听到的和自己眼睛所看到的有些过于割裂,顿时我便冷静了不少。
觉得自己这是真气昏了头,平时怎么都难说出几句伤人的话,这会怎就突然非想要和自己夫人争个赢的一般。
于是我盯着温去尘的脸,心想着怎么结束这一场再无意义的争吵的时候,本因气愤而有些紧绷的脸却忽而松了松……以免看错,我还眨了眨眼。
而去尘似乎也察觉到了我脸上表情的变化,他忽而一愣,就松开了我,又想后退,却被我及时锢住了腰,手抚上了他的右脸。
冬日的晚上,狱牢时有冷飕飕的风灌进来,可我掌心下的这片本该白润无暇的肌肤,竟还在隐隐发热,红肿着。
“这怎么……”我皱起了眉:“谁?!”
敢打御史之子楚世女之夫的人,我还真在京城挑不出几个!
去尘还是想躲,努力偏过头。
我心下一想,又问:“温老……”话音骤停,重新道:“你母亲?”
难怪方才始终站得离我远远的,前期也不怎么开口说话,怕不是一说话,就得绷眼泪出来?
可这些被我看见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仔细一想想,去尘向来傲气,若要他被母亲打后,来到狱牢扑进我怀中哭诉,那就不是他了。
下一刻我就被去尘推开,他后撤几步:“我必须要看起来安然无恙吗?我……”话音顿了顿,他擦去泪水:“妻主休息罢,去尘无事。”
然后他转身就走了。
我:“……”
此时我的心情很复杂,尤其是在去尘走后,那狱卒边锁着我牢房门,边和我闲搭话道:“哎呀世女,男子嘛,你不让着点怎还非把本要走的温夫人拉回来吵这一架呢?……不过这也正常,少年妻夫嘛,都是如此,年轻时都心性高脾气爆,多吵吵,以后感情更牢。”
真的是这狱卒说的如此吗?
是不是等我从这狱牢出去之后,其实去尘还是会贴心地乘着马车来接,同我一同回府?
可当第二日我坐在言锦书在府衙客室中,坐在一桌子美味佳肴前却了无心思时,在听见言锦书说的一句:“据说,温世子已经被家族除名了。”的时候,我才终于彻底意识到昨夜去尘种种不同于往常的反应是为何。
说三日,竟真的赶在第三日夜半地从温府回去楚府。
我没在楚府,他便又马不停蹄地来了狱牢,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背后果然还另有一番我所想不到的曲折。
此前与我势均力敌甚至能压我一头的他顿时失去了温氏所有的倚仗,甚至为了回来我这里,连从小贴身伺候在身边的小若都没能带回来的他,定然是害怕着我知晓这事的。